贾赦作为荣国府的嫡长子,爵位继承人,却偏居于花园子隔出去的小园里,将荣府正堂拱手让给弟弟。可以说,贾赦这个人物就是驼着不被贾母待见的阴影出场的。既然贾赦能承袭爵位,说明他是贾母的儿子,为什么母亲不待见亲生儿子呢?
一: 性格人品上的不喜
《红楼梦》里有两处最能说明贾赦的人品败坏、个性差劣。
第一处是贾赦求娶鸳鸯时凤姐转述贾母的话
“老太太常说,老爷如今上了年纪,做什么左一个小老婆又一个小老婆放在屋里,没的耽误了人家。放着身子不保养,官儿也不好生作去,成日家和小老婆喝酒。”
贾母说这话时,贾赦已经上了年纪,不过贾赦这好色及不好好做官的毛病,应当是年轻时就有了。
贾赦承袭荣国府的爵位,身上背负着荣国府的兴衰。可他只知道声色犬马,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往屋里放,和姬妾饮酒作乐,荒疏职务,不好好的履行责任。
春秋时期芮国国君芮伯万就像贾赦这样,宠姬很多。芮伯万成天沉迷酒色,荒疏政务,他的母亲芮姜看不过去了,将他驱逐出都。芮伯万堂堂一国之君,只能屈居魏地。
一个对儿子有要求的母亲,当她见到儿子荒淫无度,会产生愤怒的。贾母将贾赦逐出荣府正堂,与春秋时期的芮姜,当是出于一辙。
贾赦品格败劣的第二处是强夺石呆子的扇子
石呆子有一些扇子,全是香妃、棕竹、麋鹿、玉竹的,皆是古人写画真迹,非常的金贵难得。
贾赦看上了,令贾琏去买回来,可是石呆子却说:“我饿死冻死,一千两银子一把我也不卖。”贾琏没辙。
贾雨村知道后,设了个法子,讹石呆子拖欠官银,抓进衙门,说所欠官银,变卖家产赔补,把扇子抄来,用官价卖给贾赦。
贾赦不觉得贾雨村不择手段,歹毒凶狠,反而对他的做法很满意。贾赦拿着扇子问贾琏:“人家怎么弄了来?”贾琏说:“为这点子小事,弄得人坑家败业,也不算什么能为。”贾赦听了很生气,将贾琏打了一顿。
为了几把扇子,就害的人家破人亡。从贾赦对贾雨村的歹毒不以为恶反以为能来看,贾赦也是惯来恃强凌弱心狠手辣的。
凤姐也有心狠手辣的特质,不过她每次都会为恶的外表镀上一层善的金。贾赦则不同了,贾赦毫不掩饰自己的恶,因为贾琏对贾雨村的手段提出质疑,便将他打了一顿,弄的阖府皆知。
贾母不一定知道凤姐的狠毒,却一定对贾赦的恶劣了如指掌。贾赦品质上的这种张扬的恶戾,一定是令贾母反感的。
贾赦沉迷酒色,荒疏职务,心肠冷狠。贾母首先在品质上就不待见他。
二: 出于对小儿子的偏爱
贾赦斗鸡走狗,纸醉金迷,恃强凌弱,一派纨绔恶少习气,而他的弟弟贾政则自幼酷喜读书,品格方正,好宽厚仁贤之名。两兄弟在品质上的差异非常之大,贾母在贾赦身上感受到的失望,都能在贾政身上找到弥补,情感便自然而然地向小儿子倾斜。
贾政在人品修为上胜过了哥哥,另外还有一个排序上的优势。贾赦身为长子,有爵位优先继承权,而贾政身为幼子,有俘获母亲喜爱的便利。
自古以来,母亲偏爱幼子的例子不胜枚举。比如战国时期的赵太后偏爱幼子长安君,春秋时期郑庄公之母武姜偏爱幼子共叔段,西汉时期的窦太后偏爱幼子刘武等等。
幼子不一定都比长子优秀,但是却一定比长子更惹母亲怜爱,这是人的天性。除非幼子比长子有着明显的恶劣,否则很难有母亲走出这个天性的窠臼。
贾政有人品上的优势,又有幼子排序为博爱加持。贾母对贾政的偏爱,加强了对贾赦的不待见。
贾政的妻儿比贾赦的妻儿更讨喜
贾赦有三个孩子,除了贾琮之外,贾母对贾琏和迎春都有一定程度的喜爱。
四十四回,贾府为凤姐庆贺生日。宴会途中,凤姐回屋里躲酒,撞见贾琏和鲍二家的,正咒凤姐死。凤姐撒泼大闹,贾琏抽出剑来要砍死凤姐。凤姐跑到贾母跟前求救,贾母呵斥贾琏,贾琏明仗着贾母素习疼他们,连邢夫人、王夫人也不当回事,逞强闹了来。这说明贾母是疼爱贾琏的。
迎春自小失去亲生母亲,贾母将她接到自己身边,和探春、惜春一起抚养,直到黛玉来了,才让她们三姐妹搬到王夫人的抱厦里。这说明贾母也是疼爱迎春的。
贾母对贾琏、迎春的疼爱,和宝玉、元春比起来,又是小巫见大巫了。宝玉衔玉而生,长的漂亮齐整,性情宽和仁厚,贾母像命根子一样的疼爱。元春从小跟着贾母长大,因贤德才孝选入宫中,后来又晋升为贵妃,是个不可多得的拔尖女孩。
贾政的子女比贾赦的子女更讨喜,妻子也比贾赦的妻子更符贾母之意。
首先贾政的妻子王夫人出身于四大家族的王家,家世声势正旺。而邢夫人的娘家已然落败,娘家人靠她的接济才得以生存。
王夫人家世比邢夫人好,又比邢夫人更懂得讨贾母欢心。不管贾母说什么,王夫人的回答总是: 老太太说怎么好就怎么好。邢夫人性情愚犟,不懂得乖巧地向贾母表达孝顺。贾母对薛姨妈说:
“你这个姐姐他极孝顺我,不像我那大太太一位怕老爷,婆婆跟前不过应景儿。”
在贾母心中,王夫人是真孝顺自己,邢夫人不过是表面功夫。
贾政的儿女是贾母的心头肉,妻子是贾母心中的理想儿媳。贾赦的妻儿都不能为他在贾母跟前加分,贾母只能一如既往地不待见他。
贾琏、凤姐夫妻为何能住进荣国府正院,而父亲贾赦却不能
贾母将荣国府的行政大权交给了次子贾政,贾政夫妻住进荣禧堂,掌管荣国府的财政、人事大权。一家不能有二主,弟弟主掌荣国府,贾赦又不能居于弟弟的统治之下,他只有从正院搬出去,另起炉灶,做自己小天地的主人,才可挽回些许尊严,因此贾赦不能住在荣国府的正院。
贾赦搬出去,可免于屈居弟弟之下的羞辱,也可免去贾政僭越兄长的罪责,这是兄弟间恰如其分的留白。
贾政、王夫人分掌荣国府内外大权,贾政的长子贾珠已死,次子宝玉、三子贾环都还小,不能助他管理家政,于是贾政便让侄儿贾琏过来帮忙。贾琏帮贾政管理荣国府外事,他的妻子凤姐助王夫人管理内院,夫妻俩都在为荣国府做事,因此他们能住进正院。
贾琏、凤姐住在正院只是暂时的,据平儿说他们迟早要回到贾赦那边。等贾政的儿子们长大成家后,儿子助外,儿媳助内,有可能真就不需要贾琏、凤姐夫妇了,到那时他们便会回去贾赦那边。
不务正业,骄奢淫逸,是贾赦不招贾母待见的初层因素。有一个才德俱佳、妻儿皆优的弟弟,才是贾赦不招贾母待见的致命因素。
贾赦是贾母长子,袭了荣国府的爵位,领一等将军衔,但贾母却并不喜欢他,不但不让他打理荣国府,还把他住的地方安排在由“荣府中之花园隔断过来的 ” 院子里,贾赦为何如此不受贾母待见呢?
一说《红楼梦》是作者曹雪芹根据自己经历所撰,而曹雪芹的祖父之长子是庶出,落实到书中,也就成了贾赦不受待见的原因。不过,《红楼梦》既然是一本小说,分析问题就应该以文本为主。而书中对贾赦不受欢迎的原因交代的也很清楚。第四十六回,作者借王熙凤之口而说出了贾母对贾赦的不满:
……老太太常说,‘老爷 (贾赦) 如今上了年纪做什么?做一个小老婆,右一个小老婆放在屋里磨底,耽误了人家放着身子不保养官儿也不好生做去成日家和小老婆喝酒,’太太听这话,很喜欢老爷呢……
正因为贾母不喜欢贾赦,所以便把贾赦安排在了由荣国府隔断出来的院子里去了,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。但是,仍算是住在荣国府里。这就像薛姨妈借住贾府梨香院,在临街地方开了一个门儿一样。
贾赦住偏院,而其子贾琏为何住在荣国府正院呢?因为贾琏虽捐了同知,却是个闲差,是个有名无实的,他无事可做,便帮着叔父贾政打理些家事。而贾政因为行事方正,颇得贾母之心,贾母便将贾政留在了正院住着。贾琏要帮贾政,当然要住在贾政的院子里。
至于贾政为什么敢名正言,顺理直气壮的住在荣国府正院,那是因为贾母还活着的缘故。本来贾赦袭爵,而荣国府是敕造,本是爵位的附属物,但因为贾母活着,弟兄二人虽然分开做饭,却没有分家,当家作主的仍是贾母。而贾母作为原荣国府国公夫人,她是有资格占据敕造荣国府的,如果贾母去世,贾赦贾政要分家,贾政却是要搬出去住的。